煮好的蕨菜用涼水漂洗，再切成指節長短, 均勻攤在簸箕裏。簸箕是一個大圓匾, 斜放在樹上, 此時樹還沒長出寬大的葉子，又通風、又能最大面積接受光照。

連夜把蕨菜處理好, 老趙還有功夫給他的中國結磨邊。

“人家中國結都是紅色的, 你怎麽弄了個綠色的出來。”趙敏一邊整理野花一邊問, 摘花陳琪拿手，插花就得自己出場了。

“綠的怎麽了，中國結又不叫紅色結, 還有黑的呢！”除了用竹篾條編出的綠色中國結，老趙還用黑褐色軟木編了一個“形似”的中國結，顏色古拙、意趣盎然。

綠色的適合掛在大竹簸箕上, 相映成趣；黑褐色的就該掛在客廳窗上，和客廳中式裝修最配。

陳琪擺弄著相機, 問：“你連WIFI沒有？”

“相機還能連WIFI？”

得，不用問, 趙敏連有這功能都不知道。

“我去拿電腦, 把素材拷出來。”

“不用, 不用, 我這兒有呢。”

“我有不聯網的電腦。”陳琪強調。

好吧, 忘了保密性原則。今天陳琪匍匐著在荊棘林下面摘蕨菜, 透過枝葉看見他的眉眼, 細碎的陽光在臉上照出斑駁光影……那麽帥, 現在想起來還心跳加速。為了保密都沒拍下來，早知道，早知道！

陳琪拿了筆記本，把素材拷到自己電腦，再用硬盤拷到趙敏的電腦上。

“哎，敏子，你說我學一學電腦怎麽樣？”老趙湊過來，“也不學覆雜的，只學剪輯，以後我自己給自己剪。”

“這個挺覆雜的，而且剪視頻也沒有標準，重要的是審美……嗯，審美你當然沒問題，咱家新配的家庭影院，就該多放放電影。”

“有多覆雜，我都看過網上說的了，上手容易，想成神難，我又不修仙，不圖當個神仙。”

“爸，你可以的啊！連成神都知道，你看的什麽網站？”趙敏驚喜，拉老趙在一旁看著。趙敏的剪輯技術也就是個半瓶水，教新手老趙足夠了。

“電腦和手機差不多，只是功能更多，學會手機，電腦也是一個道理，入了門就不難。”趙敏先打預防針，老趙學發紅包這個簡單功能都用了兩天，還詳細解釋了電子貨幣原理和它不會莫名丟失。陳琪順帶科普了常見詐騙方式和應對。說真的，再教老趙學點兒什麽，趙敏早晚“上知天文下知地理”。

“瞧不起你爸呢！我十五歲學木匠，一個學徒工，伺候親爹似的伺候師父。三十五歲學泥瓦匠，從雜工開始幹，我一天二十塊，大師傅一天八十塊。現在五十歲了，已經學了做飯，再多學一個電腦，不成問題。”老趙興致勃勃的盯著電腦屏幕。趙敏和陳琪默契的擡起頭，相視一笑，是他們低估了長輩的韌勁兒。

今晚先說一些簡單剪輯入門知識，老趙去書房練手，客廳只剩下趙敏和陳琪。

桌上的野花已經精雕細琢，連擺放朝向都經過深刻研究。

“晚了，睡吧。”陳琪看了看時間，他們往常十點左右睡覺，今天都過時間了。

“那我送你回去。”趙敏脫口而出，情不自禁總想多相處一點。

“還想看星星？”

陳琪從胸腔發出的笑聲，聽的人耳朵癢。

“誰想看了，我院子裏就能看。”趙敏掩飾臉紅，快步出了客廳。

院子裏能看到遼闊的星空和蒼茫的群山，黑黝黝一片，在天空和山峰交界的地方，借著朦朧月光和星光，隱約可見山的輪廓。

陳琪跟在後面出來，看見夜色中的山景。院子裏燈光照亮了近處的桃樹和梨樹，花兒已經謝了，新葉萌芽，嫩綠色，看著又柔又軟。

陳琪和趙敏並肩站著，也仰頭看天上的星月。

“我第一天躺在床上，看見星星，突然想起一句話：世上只有兩樣東西深深震撼人的心靈，一是……”

“一是頭頂的星空，二是內心的道德。”趙敏接口補充，“文藝青年的矯情文字。”

“我們看的翻譯都是同一個版本。”異口同聲道說完這句名言，陳琪把他歸結為緣分。

“看過很多地方的星星，還是老家星星最漂亮。有山圍著，星星再高再遠也不顯得縹緲；天是墨藍色，看著就親切；星光都恰到好處，不亮得刺眼，也不會模糊得看不清。”思鄉是最不講道理的，兒時的記憶把這片星空加了美圖秀秀。

“有機會去北極看，還有沙漠裏。”

“你去過嗎？”

“嗯。”

“什麽樣兒的，你居然去過，肯定很漂亮吧，我只在網上看過圖片。”趙敏興奮了，陳琪居然去過這些地方，“是去出差……出任務嗎？聽說那裏有聖誕老人村，還能坐狗拉雪橇。”

“語言描述不出的美，不過冷，狗拉雪橇國內也能坐，有機會去吧。”陳琪避重就輕，心裏想的卻是漫漫黑夜下茫茫雪原中，現代化代步工具都沒辦法用也不敢用。噪音太大，敵人都是有豐富雪地生活經驗的人，他們只能步行。瘦猴的腳就是那時候留下的傷，本來跟腱就斷了，可是沒辦法。拆了舊工具做的簡易雪橇，負重不了兩個人。半推半拉還要保證速度，來不及處理傷處。他們不是觀光客，沒有狗拉雪橇。

趙敏總算體會到沈默寡言的壞處了，若是其他男朋友，應該會描述大段大段的感性文字吧。趙敏自己動手豐衣足食，摸出手機，搜了一段，小聲念道：“它橫貫了群星，就像一個巨大的靈魂，穿過淺淺的下弦月，幾秒後千變萬化，仿佛蘇醒過來的造物主，在北極的天空灑出一道新的銀河，又像朝天噴出一路璀璨閃爍的雷霆與閃電…… ”

“對，一路雷霆閃電。”最後是他們贏了，雷霆之下，勝利屬於他們。

在夜色下念這種文青文字，十分小資情調。

趙敏不認識陳琪的時候，覺得沈默寡言讓人分不出他的喜怒哀樂，可突然之間，趙敏就察覺到他心情不太好。沒有判斷依據，只是——突然之間。

“不看了，回去吧，我是送你回去。”

陳琪微勾嘴角，“是不是反了，該我送你。”

“嗤嗤——還是我送你吧。”送帥哥回房休息，也是難得的經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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趙敏扒著指頭算了算，“全正果品”公司已經註冊好，也談好了省會和古城那邊的銷售渠道；老顧要掛的牌子也讓他掛上了，新的投資項目也談好了，現在唯一的問題就是——沒錢。

把家底扒拉一遍，總覺得錢不經用，新的產出約等於零。小何那邊說要錢就要錢，約定時間內不能到賬就是違約。開拓銷售渠道已經是用山抵押借銀行的，現在還能去哪兒籌錢。手頭還能用一陣兒，可不早準備，事到臨頭只能幹著急。

方寧馨打電話詢問結果，“小何的屏幕技術你覺得怎麽樣，簽下來沒有？”

“簽了，我當天給你發郵件了，你沒看到嗎？”

“哦~忙暈了。”方寧馨一拍腦袋，嘆道：“剛從美帝國回來，這幾天我天天只睡四個小時，翻譯出問題了，不能準時就位，還要客串翻譯，累死我了。飛機上一路睡回來，落地就給你打電話了。”

“辛苦了，你老師沒說給你加工資嗎？”

“別逗了。我老板是個什麽人，學金融的，要知道，對外奉行時間按秒算，我們這些用他的話說就是‘偷師’，免費勞力。”方寧馨的導師水平高，她放棄留學看中的就是導師的水平。可好處不能讓她一個人占了，不如意就是導師嚴苛，平日裏叫老板，相處就是典型上下級。

“都是這樣，前期猥瑣發育，後期就能浪了。說點兒開心的吧，小何那邊簽下來，我這個‘老板’給你發大紅包？”

“謝謝親愛的，我媽還犟著呢，再沒進帳，我真只能靠補貼過活了。”方寧馨誇張吶喊。

“算算三環的房價，我覺得還有救，聽說租單間都是三千一個月，足夠生活費了。”

“少貧，我都快窮得當褲子了，你還有閑錢投資呢。”方寧馨叫苦。

“嗯，難姐難妹，當褲子的時候約我。”趙敏現在都是“資產”，流動資金也是扒著指頭能算清的。

趙敏憂心忡忡掛了電話，苦思冥想去哪兒籌錢。她的交際圈裏能拿出這筆錢的就兩個人，花蕊和陳琪。花蕊略過不談，朝陳琪開口總覺得不好意思。他們剛剛確定關系就談錢，傷感情啊！

“兄弟，你說是吧？我回家都睡不著，又趕緊跑你這邊來了。”

趙敏聽見有生人的聲音，探出頭一看，那個自來熟，叫——叫什麽來著？哦！馮茶！

“馮茶？你怎麽又來了？”趙敏心裏打小算盤，面上佯裝嫌棄，“不是說你家東北的嗎？你坐直升機往返的吧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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